沉香亭

 沉香山子

        沉香自古便位列众香之首，被誉为“香中之王”“木中钻石”。它之所以珍稀名贵，在于其得来不易。沉香的生成条件极为苛刻。只有当其树脂细胞受外伤后，分泌出一种修补受伤部位的保护液，经年累月一点点地积累，方能形成珍稀的沉香，可遇而不可求。由此可见，古代那些用沉香建造的亭阁当为稀世珍宝。

        宋陈敬《陈氏香谱》载：“唐眀皇君臣多有沉、檀、脑、麝为亭阁。”其中最有名的是长安兴庆宫里的沉香亭，这是供唐明皇和杨贵妃夏天纳凉避暑的地方。李白有诗描述沉香亭：“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当然，沉香亭并非只有宫中才有。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载：“虢国……宅中沉香亭，禁中远不逮。虹霓屏风，雕刻前代美人，服玩衣服皆众宝杂砌。水晶为帘，外以玳瑁、水犀为柙络，以珍珠瑟瑟，似非人力所制。”此处虢国指虢国夫人，是贵妃杨玉环的三姐，她家的沉香亭比宫中的还要豪华。

        唐时建沉香亭似乎相沿成习。至唐玄宗后第八个皇帝唐敬宗时，当时的国力已经衰败，但还要建沉香亭。《旧唐书》中说，当时，有波斯商人名李苏沙，向敬宗贡献沉香大料，以建沉香亭。左拾遗李汉上言称，若以沉香为亭，则与昏庸无道的唐玄宗建沉香亭视同一律。明代丘浚在《大学衍义补》中对此事作了记载：“敬宗虽能优容李汉之言，而未闻其罢香亭而不构。盖其仅能不加以罪，而侈欲之心，终不能遏也！”但不知此亭最终建了没有。

        明代文学家于慎行在《榖山笔尘》中提及沉香亭说，唐玄宗的沉香亭，虽唐人诗及小说曾见有言者，但旧史不载，不知是否真的用沉香建造。但观敬宗时欲建沉香亭，先有沉香亭材之说，亭应“纯以沉香为料”，故沉香亭应为沉香所造，当是确凿无误的。

        除了用沉香建亭外，也有用沉香建阁的。《开元天宝遗事》载，杨国忠宅中有“四香阁”。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泥涂壁。每于春时，木芍药盛开之际，聚宾客于此阁上赏花焉。禁中沉香之亭，殆不侔此壮丽者也。

        不过真正将沉香作为宫殿建设用料，应该在元朝。那时贩运沉香大料的仍是穆斯林商人。

        据《钦定日下旧闻考》载：“原隆福宫左右后三向皆为寝殿，殿东有沉香殿，长庑环抱。”《秘殿珠林三编》也记载：“光天殿殿后主廊如前，但廊后高起为隆福宫，四壁冒以绢素，上下画飞龙舞凤，极为明旷。左右后三向皆为寝宫，大略亦如前制。宫东有沉香殿……”隆福宫主要供皇太后居住，因此配有沉香殿。

        以沉香建殿，用料之大、之多，远非建亭可比。因此，可建宫殿的沉香如何贩运得来，便成为一件可以列入史册的大事。《元史·成宗本纪》载：“壬戌，太尉托克托奏泉州大商哈苏台吉噜，进异木沉檀（指沉香、紫檀）可构宫室者。敇江浙行省驿致之。”此中记载的泉州大商当为阿拉伯商人。当时的元朝疆域广阔，阿拉伯商人泛海而来，沿途经过盛产沉香的地方，知道沉香一片可值万金，遇有大料，自然不肯放过。

        元朝在成宗、武宗时期，国势尚属强盛，对沉香的进口，自然十分重视，均由皇帝本人批示，并由官家运至北京。明时国力不比元朝强盛，自然也就不能够以沉香大料建造宫殿。但以沉香建一小殿还是可以的。

        《樵史》中有载：“世庙时，命工部建一沉香小殿，奉上清。甫落成而驾至，嗔规制窄狭，立勅改造。时大司空为雷公礼，骇曰：‘业费若干缗告竣，臣心力竭矣，而更欲改作，岂易猝办乎？吾必以死诤之。’直入上前，请仍旧便。会酷暑，跪赤日中，命黄门遣之出。公曰：‘不得俞旨，臣宁曝死阶下，不敢出也。’上怜而允之，省金钱无算。”世庙指明世宗朱厚熜，即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二十多年避居西苑，尊崇道教、练道修玄，想以沉香建一个小上清殿，建后又嫌小了，要改造。用沉香建一座大一点的上清殿固然是个好主意，但谈何容易！那时的国力已江河日下，国家实在难以承受。幸好大司空雷礼以死谏阻，朱厚熜还算厚道，收回了成命，由此也省了许多银子。雷礼曾督三大殿（太和、中和、保和殿）工，也算是名重一时。不过，顶撞皇帝，尤其是顶撞明朝的皇帝，是要担很大风险的。明朝政权虽是汉人建立的，但始终没有把“士可杀不可辱”的信条当回事。当时有专门惩罚大臣的刑罚，叫做“廷杖”，即在朝廷上公开殴打大臣（清时尽管是满族当政，但皇帝一般不会在朝堂上公开殴打汉臣）。嘉靖皇帝就曾一次廷杖130余位大臣，其中16人当场被杖毙。相比之下，这个皇帝朱厚熜真是厚道！

        不过，明清时沉香多作为建筑构件，不可能建造整个宫殿。

        清张廷玉在《皇朝文献通考》中说：“顺治元年九月，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立太庙。前殿十有一间，重檐脊，四下沉香柱……”太庙即是今天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其前殿之柱为沉香柱。张廷玉，康熙时任刑部左侍郎，雍正帝时曾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等职。其说当可信。清·庆桂《国朝宫史续编》也载：“太庙……前殿十有一楹，重檐垂脊，承沉香柱。”国朝宫史续编是官修史书，材料来自清宫档案。因此，太庙前殿之柱应为沉香柱。

        沉香在建筑中也作为椽栿斗拱。晋·陆翙《邺中记》云：“阊阖门之内有太极殿。故事云：其殿周回一百一十柱，基髙九尺，以珉石砌之……椽栿斗拱，尽以沉香木”。邺中，指三国魏的都城邺，在河北省临漳县西。宫殿为曹操所建。

        自然界中可做建筑材料的沉香少之又少。现今沉香大料实在难觅，欲建设亭台楼阁已是不可能。市面多见的是沉香工艺品，只是置于案头，供人观赏罢了。

        （作者系中国林产工业协会红木分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