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处疫情焦虑中的我们，相信都被这几句写在日本捐赠物资上的古诗词惊艳到了：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我们倾慕和自豪它们原本是中国的文字，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为此激动不已！但也遗憾甚至自责：若不是非常时期，若不是在日华人和日本友人的意外“提醒”，它们的美和力量又将沉寂多久？它们的价值又如何能像今天这样大放异彩？
其实，中国插花文化与此非常相似。作为东方插花的起源国，中国插花文化博大精深，却深深埋藏在历史中，不为民众所知。而在与日本花道的交流中，又有多少中国人受日本花道的启发，重新发现了传统插花文化的美。仅记者多年采访所知，在池坊、小原流等花道中，在器皿和插花的诗情画意中，日式花道中有太多我们中国人熟悉亲切的影子，它们源于中国并有着东方文化共同的美，尤其值得我们中国人重视和挖掘。
池坊源于佛前供花受中国禅宗影响深远
被称为日本花道之宗的池坊起源于中国隋唐的佛前供花。随着研究考据的发展发现，在此之后池坊花道也并非和中国文化没有交流。在唐宋时期，禅宗文化深深影响了池坊花道，而宫廷插花的一些花型很可能也为池坊花型的确立提供了借鉴。
“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东坡禅喜诗》中的一句启发了日本禅宗大家，“以小见大”、“以一花见一世界”正是受禅宗影响下的日本花道的特点，也集中体现在池坊花道中。在中国插花界极为重视的宋徽宗《听琴图》中，虬曲飘逸的枝条端立在小小铜鼎中，花型技艺已呈现成熟之态。究其时间，比池坊生花的创立更早了700多年。
小原流插花蕴含深厚的中国文化情结
小原流花道与中国的渊源更显而易见。源于池坊的小原流是将池坊的供奉用途的直立花型改为在水盘中铺陈的写景花型，因而创流。这一花型被认为与中国明代的盆景艺术有着渊源。小原流中的文人花则完整保留了中国文人插花的艺术特点，这一点由小原流第四代家元小原宏贵亲口对记者确认：日本插花最早源于中国，尤其袁宏道，对日本花道影响深远，现在小原流还保留的文人花就是其一。
当代小原流与中国的渊源更深。一生情系中国、为中日插花交流做出巨大贡献的小原流元老级大家工藤和彦，其女儿工藤亚美曾眼含热泪告诉记者：“我的祖父是养子，他坚信自己是中国人，所以父亲在青年时期选择到中国留学。”工藤亚美的学生、全日本华人花艺协会名誉会长杨玲对这一情结印象深刻：“工藤和彦老师来中国龙门石窟献花后，看到一幅供花的拓片，就买回来挂在他的日本课室接待处，他对他的每一个学生说，这才是插花的本源。”
池坊插花作品
小原流文人花作品
日式花道器皿“不脱唐宋之制”
记者采访日本花道的器皿时常被告知：绝大多数是中国唐宋时代的形制，此后并无太大发展。日本比较有特色的器皿是竹花器、薄端和立花瓶这三样，做了比较多的日式改造，其它古典花器基本都是仿制中国的。这三样花器也是从中国器皿演变而来。其中，铜、玉、瓷、陶、竹筒、竹编等器皿在日式花道中得到了极好的保存和发展。记者在去年的夏溪嘉年华中看到了有田烧陶瓷花器，日本师傅告知其工艺源于中国明代的景德镇，但今天已经售价不菲，一件高达数千元。
日本花道融入中国诗词意境
日式花道中不仅映现着中国禅宗的美学观，也在中国诗词的运用中显得更加深邃、隽永、诗意，让它在文化领域熠熠生辉。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是记者在日本古寺的小流派花道展上看到的题诗，原本并不出彩的花道作品在这句意境丰美的诗句映衬下格外打动人心。全日本华人花艺协会创会会长刘瑛告诉记者，在池坊的课堂上，她经常会听老师念叨“小瓶春色一枝斜”、“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以小水尺树，呈江山万里”等，这些中国诗词文集中的典故常被用于指导日式插花的审美思想。
“我第一次在日本老师那里听到关于花道与中国诗词的关系，就是工藤和彦老师告诉我紫阳花是白居易题名的。”杨玲说。在小原流的官方花艺杂志《花春秋》上，每个季节的主题都来自中国诗人的情趣。“春浅”、“藤风”、“莲池残照”……几乎每一个名字都能让你想起对应的中国诗词意境。
追究中日插花的渊源，此篇文章只能算管中窥豹。日式花道在今天的中国发展迅速，影响深远，这与其蕴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元素密不可分。它可以令从来没学过插花的中国人对之一见倾心，足以说明文化同源的魅力。而在今天，谈及中日插花文化的关系，我们已经不再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一犹如光风霁月的朗朗诗句，在这非常时期给我们每个人心头都照亮了一束温暖的光。
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对于历史存在断代的中国插花来说，我们相信对日本花道的研究和学习收获的不仅是对日本花道的了解和尊重，也一定会有更多对中国插花文化的深深自豪感！
日本花器
2024年11月23日星期六农历甲辰年(龙)腊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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